上兮

人为镜

顺令 顺嫔视角


魏璎珞,是她仓促半生里唯一的游戏。

 

地上绽开的一团血肉,她在那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——原来这就是她的小阿夏。

可那张小脸啊,原该鼓鼓囊囊的脸蛋儿,委屈地塌瘪下去。不知从鼻子还是额头上,汩汩留下暗红暗红的血来。他的多话的小嘴,一声儿也没能发的出来。

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呢,就被拉去了那大宫殿里,以至于今后千千万万个夜里,小阿夏都还是从前可爱的样子,只是他咯咯地笑着,喊着阿娘阿娘,忽地就不见了。

她找啊,找啊。那股暖烘烘的野草和粪土味儿忽然就没了,四围都是无边无际的墙。她喊。

阿夏。

阿夏。

没有一个声音回答她。

她醒来。原来没有他人,是真的。重重叠叠的墙,也是真的。

 

她从一开始,就知道宫里有个红人儿。魏璎珞漂亮、亮眼。她一见就明白了,但凡在这深宫久了的人,没办法不喜欢她。

她莽撞、孤勇、幸运。一腔的热血啊,不像是个女人。满身的少年气。多好啊,谁不曾想活成她这样。

她每天配着头上的钿花色,精打细算自己眼角眉梢的每一个弧度,管用得很。那个男人就连走路都不让她走。可魏璎珞却好笑地很,这整个宫里的女人都在抢着眼前这个男人的宠爱,只有魏璎珞,好像还要在这两个男人间游移收纵一把。本来当然是一场好戏。可惜皇上现在只能喜欢她。

她爬着爬着,除了爬皇上的被窝,当然也得爬魏璎珞的。

 

她知道魏璎珞喜欢美人。喜欢弱美人。她的侠义心肠总让她有那点一点儿不合适这深宫的保护欲。所以她在魏璎珞面前时,总放任自己的那些委屈,再把目光语调都放得幼稚几分。魏璎珞每回都得败下阵来。她知道。

魏璎珞盯着她的眼睛,不会儿说:

“沉璧,你看你长得那么秀气,这双眼睛可真要命。活像狐狸精。”

“那不知是骗人的坏狐狸,还是被骗了去,抽筋扒皮的笨狐狸。”

“哈哈,我看是爬上人床的媚狐狸!”魏璎珞说着,在被子底下忽得来揪她一把。揪得不疼不痒。可她就是笑得打着滚求饶。

清冷的夜里,两个人的动静闹腾出一阵热气。他们就心照不宣地停在了原处。

魏璎珞撑手附身在上,她看着那双炯炯的眼睛,里头映出一张陌生的脸。

她扑哧一笑。

“笑什么?”魏璎珞坡显不满。

“想到一句老话。以人为镜。”

“可不是这么用!”魏璎珞咚地躺回原地。“不过我和你,的确有太多地方很像。”

她看着床帘在晚风里几不可查的抖,心说。

不是的。以人为镜,可明得失。

从魏璎珞眼里看到自己的那刻,她终于看到她丢了什么。

她在还是个孩子的时候,便成为了母亲。一个独立的生命孕育于她的身体里,在经历过阵痛与撕裂后,一个陌生的、却与她最亲密的生命出现在世间。而她还没有明白这一切,她就被强行地从她的生命中摘出。连同她的孤勇、她的自信、她的爱与疯狂。那些原本和眼前这个女孩儿最相似的东西。

魏璎珞。

她想说。

魏璎珞,不是的。看着你的时候,我才终于明白了,原来我已经不是你了。

而就连你,我也快失去了。

 

你知道,人在骗别人的时候,首先骗的便是自己吗。

当不知第几次,她光着脚在窗前跳起那支最能展示出她的纤巧四肢、最能诉说出她的温柔乖顺的舞时。她的心中真的感到了一丝紧张。

也许她就是等着那帘子拉起,然后一只精瘦的手将她抓进温暖的卧房。

“又来我床前跳舞。”

她总那么说。她就俏皮地笑。

她们说着宫里姐妹们自然的玩笑话。她却总嗅着她身上蒸腾而出的清香。

直到如今,她们依旧头对着脚睡。黑夜里看不见眼睛,话似乎就更轻易地吐出嘴里。

魏璎珞的脚很冷,可怜兮兮地勾勒出一个固执孤寂的瘦女孩形象来。她就总情不自禁地去抱住那双冰块似的脚。她把那双脚贴在她的肚子上。隔着衬衣,它们不安分地撞着她的肚子。刚开始魏璎珞吓得猛要抽走,但又贪恋那一点温度。后来她来的多了,魏璎珞也就心安理得了。

我给你被窝,你给我捂脚。可不能算是你亏。

这是魏璎珞的原话。她总这样,像个滴溜溜转眼睛的商人。

可能是冷惯了,她总喜欢悄悄地搓脚,于是那双脚就悄摸摸、时不时地蹭过她的小腹。她闭眼怀抱着那双不安分的脚,心中却等待着下一次刮蹭。

隐约的期待,上回还是她怀小阿夏的时候。

我身体外的婴儿。她想到。

像站了什么便宜,她悄悄笑了一下。

 

一切都好顺利。太顺利了,是她这一生都没有遇见过的幸运。所以当魏璎珞出来拆穿她的时候,她的心里居然想。

果然。这才应该。

她很尽职尽责地演完了落幕,居然还获得了皇上的怜悯。灰溜溜地回到了冷宫。

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魏璎珞了。

她想到魏璎珞游刃有余的样子,叫住她转身离开的身影,问她到底爱谁。

到底爱谁?哈哈,她居然也会问出这句话。就像爱是多么重要的事。

果然她没有回答。

冷宫真的很冷,她想着,跳一支舞和这个女孩道别,她就跳起来。跳着跳着,她忽然轻松了。她回想起这段时间的意外之举,忽然觉得快乐。

她笑。

不知道魏璎珞的生命,有没有一部分留在这里。

 

之后的日子,过的反而平静。只是渡过着时间,她很快得到魏璎珞临产的消息。

她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已经不知多少天,这天却格外精神。送来饭菜勉强维持她死活的宫人叨叨的两句消息,正巧就送进了她耳朵里。

她恍惚间仿佛听到了嘈杂的衣料声、粗糙的喘息声、和压抑的痛苦的叫喊。

她艰难地喘出最后一口气。

 

“恭喜——”

 

 

end

 

令对于顺,也许是一个人生可能的最优解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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