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ibsm】绝对信任
ABS:游船事件后的志摩陷入了昏迷,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在伊吹的生活里。
“志摩?!”
伊吹惊得瞪大眼睛,眼前坐在沙发上小憩的正是方才还躺在医院重症的自己的搭档。
睡眼朦胧地,志摩抬手挡住耀眼的灯光。“笨蛋…什么事情一惊一乍的,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,亏你那么精神。果然是野犬吗。”
“志摩?”伊吹仍旧震惊着,他踹掉鞋子走到沙发跟前,“志摩不是刚才还在医院吗?”
“医院?说什么呢…啊,睡糊涂了。阵马桑怎么样了?”
“阵马桑已经回家休养了。”
“回家?这么严重的事故,而且他才刚刚苏醒而已,为什么那么着急出院?”
房间里一时寂静。
“阵马桑已经醒了一个月了。”伊吹的脸上露出一点失落和了然。
“志摩酱也已经昏迷整整一个月了哦。”他破罐子破摔似地在沙发边蹲下,伸手去触摸那张露出一些愣怔的脸。
果不其然,伸出的手直直穿过那不存在的皮肤。
“…真是差劲啊,明明志摩还没有醒,四搜也忙的要命,我却在这里尽做些白日梦…一个劲地想要逃避啊。”低声自嘲。
“你在说些什么?”志摩抬手去拨开伊吹距离感过近的手,感到有些困惑,“一个月?难不成我在这里睡了一个月…吗?”
志摩看着自己的手臂从伊吹的手臂中穿过,嘴里的开什么玩笑直接被塞回了胃里。
“我还在梦里吗?”
“所以,昏迷中的我灵魂离开了身体而出现在这里?”
“大概这是最好的解释了。”
“喂,太近了!”志摩嫌弃地挪开身体,“腿都在我的腿里了,不觉得很诡异吗?”
“啊,不管,谁叫志摩那么久不醒,我都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听到志摩讲话了。”说着伊吹又往这边挪一点,两人几乎直接重叠一半。
“啊,真是够了。”
伊吹非常会察言观色地退开一点,保持在手臂微微陷入志摩手臂的距离。
“总觉得不太可信。亲眼去看一下吧。”
志摩当机立断从沙发上起身,又回头对伊吹说。“不是不信任你的意思,只是我不确定这是不是类似梦中梦的东西。”
记忆里在游船上产生了幻觉,也是一等一的真实。如此离谱的现实,如果是梦的话反而更好解释了。否则灵魂啊离体啊什么的,简直和前几十年的警察认知背道而驰了。
回过头志摩对自己做了个无可救药的表情,自己居然已经条件反射要和伊吹解释不信任了。
走到门口的志摩才发现伊吹还在沙发上,意外的不积极。
“怎么了?你知道在哪吧,带我去?”
“啊…当然。”伊吹双手拍一拍大腿站起来,“走吧。”
“久住怎么样了?”
“…抓住了。”
“啊。料到了。他那样子傲慢地无视规则,是不可能永远逃在外边的。”志摩看他,“你没揍他吧。”
伊吹表情微妙。
“嘛,揍了。”
志摩猛转头。
“你没有开抢吧!”
“啊…志摩真是了解我啊。”
“喂你这野…”
“等下,等我说完嘛,差点。差点开枪了。”
伊吹打着方向盘转向,看向一侧的后视镜的时候,悄悄用余光看一眼志摩。
“那时候我从药物作用中醒来,就听到久住那家伙说什么'所以我才会失去你',然后看到志摩满脸是血地'啪'地从门后面摔下来,还以为你死了呢。”
他的声音有点抖。
“伊吹…”
“还好,还好那时候志摩恢复了一会儿意识,拉住了我。”
伊吹用自己的左手狠狠抓紧右手。
“像这样。”朝着志摩一笑,“整个人都被我提了起来呢,志摩酱。然后又陷入了昏迷。”
“我那时候脑子里一团乱麻,只想确认你是不是还活着,久住那家伙还一个劲在我耳边挑衅,我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他是真的烦人啊…”伊吹眼睛通红。
“脑子像要炸开一样。”
红灯。
伊吹看向志摩。
“那个时候,志摩的脉搏跳了一下。”
他用左手指尖摩挲着掌心。
“'咕噜'地,很小地跳动了一下,一下一下地。”
他的脸上重现出笑容。
“完全得救了呢…”
“志摩?”
伊吹还未收起笑容,眼前志摩就像信号不佳的电视屏一样在透明与实体间闪烁了一下。
“志摩!”
志摩安抚地看着伊吹。
“别着急,说不定我是回去…”
车里安静下来,伊吹一个人。
“志摩!”
伊吹推门而入。
“先生,医院请保持安静。”
“不好意思。”
“怎么了伊吹?”羽野坐在床边椅子上给志摩擦手。
床上的人还没有醒,久睡的眼下微微发青。
志摩消失的那一瞬间,虽然不断告诉自己不要有过分的期望,总是想的那么美好的话最终还是要自己来承受伤害。虽然这么想,但伊吹还是忍不住默默期待来到病房后志摩坐在床上跟他说,“看吧,我说别担心”的样子。
那么志摩去哪了呢,在这个睡着的身体里吗?还是在哪里飘荡着,或者还在身边但自己看不到他?
他走到志摩窗边,忍不住做出刚刚一样的姿势,伸手去摸他的脸。
碰到了。
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。
羽野担心地看了他一眼,但默默走出了房间。
伊吹沾湿了毛巾,给志摩擦试着额头和脸颊,还有眼睑、鼻翼、嘴唇、下巴。然后是胡茬。
病房里是滴滴的仪器声,咕噜咕噜的气泡声,和嗡嗡作响的自动剃须刀,剃须刀来自志摩的公寓水池旁。事故后他在医院呆了几天观察有无上瘾反应,出院后开进那个不算一尘不染但过分简单的房间。
志摩的领带仍在床头柜,脏衣篓里还有一件衬衣和一件背心。阳台内衣夹上有一条黑色的内裤和一双藏青的袜子。
啊。
伊吹手上的毛巾正好擦到志摩颈部。
病服不像衬衣,志摩的脖子完全露在外面。
伊吹用左手托住志摩的耳侧,随着呼吸轻微的起伏和咕噜的脉搏从他的掌心传来,比仪器上的线条和数字更令他感到安心。
“志摩,醒来吧。”
再次回到家已是夜里,伊吹打开灯。房间一览无余,志摩并不在这里。
下午的事情就像做梦一样。
也许就是做梦?也许自己回家的时候太累了就歇了一会儿?
他大字躺到床上,长叹一口气。遮住有点刺眼的灯光。
全都是你自作自受。
伊吹的脑子里不断回响着久住伸手指向船舱时说的话。
不要想、不要想。
明天还要工作,还要开始正常运作的一天,还要好好地去到医院等待志摩醒来。还好连带志摩的那份一起努力、努力阻止无法挽回的犯罪发生。
高强度的工作让伊吹好入睡很多。比起案件刚发生后好得多。那时明明一整天都躺在床上,却完全无法入眠,简直糟糕透顶。
迷迷糊糊之间,伊吹好像梦见志摩回到机搜,而自己原地跳着,那种兴奋到酸涩的感觉充满了心脏。
次日,墨田中央医院有人报警杀人未遂事件。
久住被捕,桔梗队长升职,四搜也保了下来。阵马还不能出外勤,志摩还没有醒,九重在警视厅,说起来404的老人现在只有他啊。临时借调的两人一组,伊吹说服了桔梗暂时一人行动,搭档是缺勤和请假而不是离开了,随时有可能回来,如果饭碗丢了会很困扰的吧。桔梗大概本来就那么想。
早晨刚到机搜,却直接开往中央医院。
“简直像翘班了一样。”伊吹吐槽。
“伊吹。”
伊吹猛转头。
志摩坐在副驾驶,环视了一圈周围。
“这是过了多久。”
“第二天而已。”伊吹答道。
“正在去医院?”
“是,不过不是去看志摩酱,是今天的案件。现在还是早上。刚刚上班。”
“啊这样,案件是什么情况。”
“说是杀人未遂,护士报的案,受害者山田先生,是医院的病人,发现时氧气罐被拔掉了,正在抢救中。”
“没有监控?”
“对没有,先去现场…话说这个情况下亏你还能上来就聊工作啊,志摩。”
这就是之前每天叫这个名字太多次的坏处,伊吹想,以至于时隔一月单单是叫一下这个名字都可以像续上了瘾一样,感觉血液中多了什么东西似的。
志摩居然的确愣了一下。
“对了,我现在的情况是幽灵吗?'我'也在中央医院吗?”
“啊…没错。”什么啊。
“昏迷后接着就出现在了伊吹家里啊…”
“是一个月后。”
“一个月后,然后在去看自己的路上半路消失了,时隔不到一日又在车上出现。”
“看上去是这样。”
“灵魂一般不是都在身体附近的吗?好歹也要在自己家啊…你拿我什么东西了吗?”
“好过分!没有!怎么可能趁火打劫拿志摩的东西,绝对是志摩最喜欢我了所以才会出现在我这里!”
志摩朝窗外咧一咧嘴。
“说真的,这也太奇怪了。这种莫名其妙的时机和地点。”
“不过,接下来怎么办?我要和你一起去现场的话,其他人会看到我吗?”
“不是刚好,假如真的是这个情况的话,难道志摩要上演什么秘密的鬼魂片吗?当然要让大家帮忙出主意啦。”
“说的也是。”
医院的电梯打开,伊吹紧张地看着志摩。
因为害怕造成什么灵异的混乱场景,他小心避开走道上的人。
居然是同一个楼层。过分了,伊吹心想。
“伊吹?”
“嗯?”伊吹回神。
“带路。”
“遵命!”在医院压低了声音。
两位新人已经到了。很自然地和伊吹讲了目前了解的情况。看上去并没有注意到志摩。
案发前受害者山田先生的妻子陪床,儿子早上来看他,以及一直给山田先生做护理工作的加藤先生也进过病房。依照护士的描述山田妻子在儿子进房后去打水,护工之后到房。护士收到呼叫过去时,房间里只有护工,护工按的呼叫铃。
伊吹瞥了一眼一旁的志摩。
“你们,有没有看到什么人。”
“其他人吗?目前还没有问到。”
志摩摇头,示意伊吹先调查。
山田先生发现及时,现在恢复了正常。正常,指在案发前的长期昏迷状态。
伊吹看到了受害者,一个长期昏迷的人,据说已经在这里一年半,从楼梯跌落伤到了大脑。长久的仰卧让他的面部有些变形,干瘦的脸上颧骨和牙齿的轮廓有些明显。
他有一瞬间感觉不能呼吸。
伊吹歉意地鞠了鞠躬,请示家属到icu区外了解情况。
“是意外吧,护士小题大做了。”儿子。
“警察先生,有没有可能有什么人擅自闯了进来啊?”妻子哑声询问,眼睛有些红肿。
“抱歉,我们的同事向护士小姐了解了情况,并且请求了走道的监控,并没有看到其他人进入。”
“请问为什么您不怀疑护工加藤先生呢?”
志摩有点惊讶地看了伊吹一眼,倒不是因为这个提问,机搜要做的就是收集信息、找到嫌疑人。而是他以为伊吹会更加柔和一点的,尤其是面对这么一个伤心疲惫的妇人。
此时的伊吹把自己强行集中在眼前的事件上。
“加藤先生不会的吧,他是个好孩子,这一年多时间都是他在帮忙。而且干活细致认真,每天也都很早就到,收费上也从来不跟我们算一些细帐。”
“山田先生也没有怀疑吗?”伊吹又问受害者儿子。
“啊,不能说帮他保证吧,不过倒是没觉得是他。”
“如果这样的话,之前进入病房的就只有您二位了。您二位离开时一切都正常吗?”
“我去打水时小亮他刚来,机器什么的都正常。”
“我当时离开去一下洗手间,然后就发生了这样的事。”
“加藤先生说他来时山田先生的呼吸管被扯掉,心率仪器也有被动过的迹象。山田先生离开时真的没看到什么异常吗?”
“你什么意思?”
“警察先生,你这是什么意思啊?你是在怀疑小亮做的吗?”
“这只是搜查的理性提问,没有别的意思,太太。山田先生,请您回答。”
“没有,一切正常。”
“好的,非常感谢您的配合。”
“我说,应该是意外吧,差不多可以了,我们不追究责任,别在惹更多麻烦了。”
“我也会向上说明这一情况。”
“充分冷静啊,伊吹。”
“志摩。”伊吹反常地没有接话。“要不要去看你。就在这里。”
志摩愣了一下。
“好。”
一路没有说话,就在这一楼层。
打开门前伊吹像游船上一样,没有犹豫,只是用足了力气,想早早解开谜题。
打开门。志摩仍旧没醒。身边果然没有动静。
“志摩”不在这里。
伊吹绝望地闭了闭眼睛。
在报告完上午的搜证后处理了若干个偷窃案和一个抢劫案件后,伊吹又回到医院。
他轻笑一声。“刚见过呢。”
然后重复常规的照料。
“啊…有点不好意思呢…”就在伊吹给志摩擦着脖子的时候,另一边传来志摩的声音。
伊吹转头,看到志摩的灵魂站在床尾,看着伊吹擦拭着床上的志摩。
“足够奇怪的场景。”
“志摩?”
志摩看一眼窗外,“早上我又消失了吧?”他若有所思,“对不起。”
“说什么,也不是志摩能控制的。”
两个人呆立着。
空荡的房间。
寂静,还是寂静。
纯白的床上,志摩瘦得像是只剩下骨头和皮,肉在长久的昏迷中像燃料一般被一点一点地烧成空气,从那具身体里流逝。
伊吹自虐地看着,看着志摩唇边的那颗痣被牙齿的轮廓撑起来,而紧贴着的脸颊凹陷下去。
没有血,没有游船上令人心惊的血。但是可怕。好可怕。
一双温暖的手遮住他的眼睛。
伊吹,不要看了我就在你的身边。不要看了。我一直陪着你呀。
伊吹开始流泪。
说什么呢。他笑着说。我怎么能逃避呢。
他想拉开那双手,但自己的双手软绵绵地像是不存在,就任着自己的眼睛在温暖的手掌下休息,还有眼泪被它保温。慢慢地,自己的身体也沉醉到那个怀抱里。他背过手想环住身后的人。
“啪”。他的手拍到了自己。
伊吹从梦中惊醒。
“伊吹!伊吹!怎么了?我在这儿。”
他一瞬间有点惊恐。然后他转头,看到志摩半跪在床边,伸手像辅助床边的别扭动作。他侧身去抱志摩。手从空气中穿过,他抱住自己的肩膀。
“伊吹?”
他居然反而松了一口气。
还好,碰不到,这反而是真的。他都有点想笑了。
“你梦到了什么?”
“没什么。”伊吹喝了口茶,“就是之前药物作用的一些噩梦。”
“和我有关。”
当然。“嗯。”
“可以和我说说吗?”
“就是…志摩酱遇到了危险而我太弱了无法阻止坏事情的发生…一类的事情。”
“梦到我死了吗?”
伊吹瞪大眼睛。
“说实话,药物幻觉里我也梦到了久住要杀死你。”
“真的?然后呢,志摩是怎么做的。”
“我…”志摩居然有点说不出口。在这种情况下,说我救你然后被久住杀了,并且相信你能给我报仇什么的,在这种不太好的结果下说了大概会让他生气吧。
“对了,你,的确是拿了我什么东西吧?”
伊吹噎了一下,也没继续问下去。
“说了没有。”他有点失落。“都说了是你最喜欢我了。”熟悉的玩笑,语气却有点蔫。
“真的没有?会不会是忘记了,你刚刚睡着的时候我试着走动一下,发现我离不开这个屋子,但是上次却可以和你一起到医院那么远。”
“啊,”伊吹想到了什么,“…说不定是…”
“什么?”
伊吹走到床头拿起手表,重新回到桌边,两人凑着头看灯光下的手表。
“果然,”伊吹说,“看,手表上有你当时留下的血迹。”
志摩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。
“伊吹,游船那天你穿的那件牛仔在哪啊?”
伊吹僵了一下。心说真是该死地聪明。
“怎么突然问这个。”
“啊,就是感觉挺好看的,最近没见你穿过。”
“拜托,一个月冷了不少了。放进衣柜了啦。”
…
“还是想看,拿给我看一下吧。”
“什么嘛,志摩好奇怪。”
志摩不说话。
伊吹不说话。
“伊吹。”志摩看着他,“你是故意的吧,故意留下的血迹。”所以这种奇怪的细枝末节,一下就想到了。
“衣服,上面也有血迹吧。”
“是啊,很多很多呢。”伊吹低着头。
“刚刚,梦到什么?”
“希望志摩回来。”
第二天傍晚到医院时,伊吹遇到了山田太太。
“警官先生?”她有点恐惧。
“山田太太好。”
“事到如今,还有什么问题吗?”
伊吹愣一下。
“是昨天的事有什么不顺利吗?案件目前由他人负责,今天我不是来找您说案件的,我有一个朋友现在住在这,我是来探望他的。”
山田太太看上去很惊讶。
“啊,不好意思。”
“哪里。您先生现在如何?”
“还是那样。”山田太太犹豫的说,“昨天的事,是我儿子。”
“他已经自首了。”
icu门口椅子。
“没想到那孩子会做这样的事。”
“山田太太。”
“没事,判得比较轻。”她的脸上有点麻木的痛苦。“这里的活也主要是加藤那孩子在干。”
“其实有的时候会觉得,只是我们在任性地让孩子他爸留下来而已。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我们说的话。如果知道小亮的事的话,他会怎么想呢?”
“小亮也是不忍心看他这样。”
“出事前他可健朗了,别看孩子她爸现在这样,以前完全看不出来年纪大,还可以换店里的煤气,干起事情也很利落。”
山田太太用手背用力抹了抹眼睛。
“不好意思啊,自顾自和你说那么多。
也不是你的错,只是近段时间我实在是烦心事太多了。
你的那位朋友呢,怎么样了?”
“是我工作上的搭档,我们感情很好。一个月前他在案件调查中被犯人伤到了头部,现在仍在昏迷中。”
“这样。啊…抱歉,虽然说了那么多,但还是祝你朋友早日康复。我家也是,既然是家人,就要相信他会醒过来。即使到今日,我也是这么相信的。所以,一起加油吧。”
山田太太像也在给自己加油,撑着大腿站起来。
“好了,战友,去照顾我们的病人吧。”
伊吹看着眼前的妇人,笑着握了下她伸出的手。
之后的一周,每一天,伊吹去上班,然后回家。
打开灯的时候,或是默默在床上闭目等待几个小时,就会听到志摩叫他的名字。然后他就可以看到志摩。
他们在夜里聊天,在车上聊天。没什么进展地说一说如何让志摩回去的话题,却越来越往日常闲谈中靠近。
晚上的时候,有时伊吹竟开始喝起了啤酒。虽然志摩没办法触摸东西,让一切看上去有些缺憾。但这么久来,从蒲郡先生入狱到现在,伊吹的身体中那根越来越紧的弦第一次好像松了一点。入睡这件事,也久违地简单。
志摩出现的时间越来越久了。从刚开始的神出鬼没,到现在几乎整天都在伊吹的视线内了。
说实话,有时伊吹甚至产生了志摩其实一直醒着的错觉。
有什么不一样呢?有时他想,反正他一直在身边,只是碰不到罢了。想要碰到的话,每天去医院的时候也能碰到啊,真的志摩。
真的?
那么这个是假的吗?
明明不是啊。伊吹看着眼前仍旧和他试图探讨这个灵魂体的出现规律的志摩。
明明就是真的。这也是志摩,甚至更是志摩本身。只是和身体分开了而已。身体说到底只是容器嘛。
“伊吹?在不在听啊。”
“啊,不好意思。”伊吹条件反射地回答。
志摩担忧地看着伊吹在那里出神。
开始还只是难得有些迟钝,志摩怀疑他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,这几天伊吹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差,思维完全被什么占据了。
机搜的新人默默感叹前辈的工作效率和职业素养的时候,目前在办公室暂处理文件工作的阵马却隐隐有些担心。
因为作为经历过游船事件的伊吹,作为志摩还躺在医院深度昏迷的伊吹,他状态未免太过好了。而实际上之前的合作让他隐约找到规律,伊吹笑得越频繁、工作得越守规矩的的时候,他越可能正在压抑着什么。
直到他看到车库里伊吹对着无人的副驾驶讲话。
“哟,伊吹。”阵马敲敲车窗。
伊吹有些心虚地匆忙转过来。
“阵马桑。”
“最近很不错嘛。”
“嘿嘿,是嘛。”伊吹又笑,“阵马桑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。”
“嘛,脚还不能跑步,不过应该不久就能回到外勤工作了。”
阵马看了一眼副驾驶。
伊吹表情明显凝滞了一下。
“阵马桑?”
“志摩什么时候出院的呀?”
伊吹的眼中瞬间燃起光芒。
“阵马桑!”
阵马想,果然。
志摩明显也没有料到。这是第一次有人看见自己。
'啊…其实…'志摩争相该如何解释现在的情况。
“身体恢复得怎么样,没有被撞傻吧?”阵马用那种熟悉的语气夸张地笑一下。
志摩停下。
伊吹惊喜的表情逐渐冷下来。
“阵马桑,在骗我吧。”
阵马有点尴尬地停下笑声。
“怎么会一点都不惊讶呢,如果是真的话。”
声音在车库里都有些回响,显得这阵沉默更加窒息。
“伊吹,这样不行啊。”
“阵马桑,听我说,半个月前我回家,看到志摩在我家里,那时候我吓了一跳。结果发现志摩根本没有醒,是志摩的灵魂断断续续地会离开身体出现在我面前。”
“够了,伊吹。振作一点啊,志摩还没醒呢。才一个多月呢不是吗?再加把油,我们都相信他会回来的不是吗?”
伊吹被堵住了一样,想要笑却笑不到完全。
“你在说什么呀,阵马桑。”他解释道,“我当然相信志摩会醒啊。”他转头看一眼志摩,寻求认同。“对吧,志摩。”
“我们一直在想办法让志摩的灵魂回去,让志摩的身体醒过来。”
阵马隔着车窗紧紧抓住伊吹的肩。
“伊吹、伊吹。你看看你边上,哪有人啊?我知道志摩的事让你很难过,但是不能这样啊,这样的话连志摩都会难过的。”
“不是的阵马桑,真的,我真的特别好。”伊吹着急地解释,“不是幻觉。”他停了一下。
他看向志摩,渴望一点求证。
“我的确在。”志摩说。
可是这是他说的,还是我说的呢。伊吹开始混乱。
“看着我,”阵马大声呵道,“就算、就算真的是志摩。这样就可以吗?”
“如果连伊吹也觉得可以的话,志摩呢!如果你真的是志摩的话。”阵马向着副驾驶有些不容置疑地问道,“志摩觉得这样就好吗?这样可以吗?”
“这家伙现在,”阵马看着伊吹,“完全是沉溺在这个幻觉也好还是灵魂也好的故事里啊。”
副驾驶的志摩如梦初醒地看着阵马,前辈的脸因为激动的喊叫而通红。
“不行。”他默默对自己说,垂下眼思考着这件事。事实上,他下意识觉得这件事情里他没什么决定权,在接触不到他人的这几天里,身为灵魂的他,似乎下意识地将叙事权交给了伊吹。
觉得这样也不错。这种想法真是不负责任呢,说着没有办法却实际上也借此逃避。这样对他们两都不好。伊吹需要自己,但不是这样的。
“这样不行啊,伊吹。”阵马。
伊吹看着快要消失的志摩。
“不行。”他试图在阵马的把控中转过身去抓住志摩。“我知道了,我知道这样不行。但是别走,等我们想到办法。想到办法你再走。”
“对吧阵马桑,过一会儿不要紧的,等我们想到办法了,志摩再回去,这样不是最好吗?”
“伊吹。”阵马放下语调,“听着,如果真的是志摩的话,更不能让他留下不是吗?不可以欺骗自己啊,伊吹。”
伊吹的笑容终于完全消失。他看着志摩慢慢消失。眼泪像有自己的意志似的兀自簌簌地淌下。
“事到如今,还要让我像小孩子一样去相信事情一定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吗。”伊吹不抱期望地祈求,做出最后的挣扎。
“不是的,不是的伊吹,不是相信事情会如何发展,而是相信我。”
“我爱你,伊吹,所以相信我会回来。”志摩安静地看着他。“一定会回来。稍等。”
伊吹满是眼泪的脸上忘记掩饰上一些笑容,显得有些呆蠢。
“…妥妥地了解了。”
然后志摩彻底在眼前消失。
角落里停着蜜瓜车的地下停车场,阵马站在车门前,手伸进车窗安抚地按在伊吹的肩上。伊吹克制地、一声声地抽泣。
“阵马桑。”
“在。”
“去医院吧。”
伊吹再一次全心全意的去看昏迷中的志摩。竟是恍如隔世。
他再一次做出那个用左手扶住志摩的右耳侧的动作,感受着他生命的存在。
泪水划过伊吹还红肿的眼眶,直接掉落到志摩耳边的枕头上。
“对不起啊,志摩酱。”伊吹的声音已经完全哑掉,“对不起啊。”
“我呢,在游船上从梦里醒来的时候还想着,太好了,太好了,一切都是梦真的是太好了。然后就看到志摩满头是血的样子。”
“简直是活着的噩梦啊,我爬到他身边去,用手满怀着期望去摸他的脉搏的时候,那一点点的跳动真的…”
“得救了,我那时想。那时其实很知足了,不论如何,他活着就好。活着就还有很多可能。”
“可是啊…可是人真的会很贪心的。从我看到志摩的灵魂出现在我身边开始,我的心就一点点…像烟草一样,一开始只是一点点松懈,后来就想着…就这样也很好。”
“每天都能看到他,可以碰得到的他也在这里。”
“只要放低一点期望,好像这样就是完美的情形了。”
阵马就站在病房门口处静静地听。
伴随着呼吸机和心率仪规律的轻噪声,伊吹的声音泉涌似地传来。
等到病房又重回安静。
“但是他还是活着等到了我们救援。”
“对,我知道。”伊吹转头看向阵马。他的脸上又毫不掩饰的思念和悲伤,闪闪泪光的眼睛却充满了期待和盼望。
“我想起来了,阵马桑。想起那一刻的心情。”
“谢谢你还活着,志摩酱。”
“一定要醒来啊,大家都在等你。”
“我相信你。”
又过去一个月,深冬已经过去,东京从城郊处开始隐隐透出春天的征兆。
惯例去医院探望志摩的伊吹再次遇见山田太太。她儿子在办费用手续的。
上周山田先生不幸去世,老人的冬天总是特别艰难。
“总觉得像做梦一样呢。”一样是在icu门口走廊的椅子上,他们挨着坐下,“虽然亲自送走了他,看着他变成了小小的一盒骨灰,但却觉得他好像一直在这里一样。”
“大概是因为山田先生永远在你们的心里吧。”
山田太太看着伊吹浅浅地笑。“不知怎么,虽然很伤心他离开,但却好像轻松了一样。”
“他也一定很尽力想留在我们身边了。”她重新抱了抱手里的围巾和皮包,长出一口气,“没有遗憾了。”初春的阳光在医院窗外,看上去比实际上还要温暖。
“你们不一样哦,伊吹的朋友那么年轻,肯定能够战胜随便什么病魔,一生悬命地跑着回来的。”
“啊,我是这样相信的。”
两人笑着道别。
又一个月过去,浅草的樱花零星开出几朵花苞的时候,志摩醒了。
伊吹照常在工作后走进医院病房,手里握着出勤时落在他身上的一片花瓣。
“志摩酱~跟你说,春天已经完全来了,你也…”
关上门转过身的伊吹,对上志摩睁着的双眼,一下失语。
“已经醒了哦。”半躺在床上的志摩嗓音稍显疲惫。
“不是…做梦吧。”
“来摸摸看不就知道了?”还是那副游刃有余的表情。
伊吹大步走到窗前,却有些胆怯地伸出手。
志摩把脸凑过去一点。伊吹伸出的手轻轻地戳到了他的脸。
伊吹把整个手附上去。
凉凉的、干涩的、有些干瘪的,但比昏睡时紧绷一些的皮肤。
他紧紧抱住志摩。
“欢迎回来。”
“我回来了。”志摩从伊吹收紧的胳膊下面抽出手拍了拍伊吹的背。
“谢谢你、谢谢你、志摩。”
“也谢谢你。”
“伊吹。在一起吧。”
“嗯。”
“累死了。”
“辛苦了。”
END
绝对信任,指我相信你也会全力向我跑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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